九年后，俄支持阿萨德力度为何打折扣？

当俄罗斯武装力量2015年在叙利亚开展军事行动时，笔者曾推测此事正在终结一个肇始于苏联消亡后的时代。苏联解体一度导致其合法继承者俄罗斯的国际地位急剧下滑。自1991年以来的几十年中，俄罗斯千方百计弥补自己在国际地位、声望和机会方面蒙受的损失。出兵叙利亚便是这一进程的高潮，这是俄罗斯为改变世界重大冲突发源地局势而首次采取的坚决行动。

俄罗斯以前也曾在境外有所动作，但仅限于周边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境内。美国前总统贝拉克·奥巴马曾对俄罗斯作过令人不悦的评价，将俄称为“地区大国”（这一定位显然有别于美国的全球大国地位）。在各种势力插足叙利亚之后，俄罗斯对叙局势进行干预并扭转了战局。这种能力表明，俄罗斯不仅有能力影响世界次要进程，也能影响世界主要进程。

九年前，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政府和阿萨德家族全凭俄罗斯的帮助才勉强在叙利亚保住地位。俄罗斯2015年在中东舞台的登场不仅是一种自我展示，也有其实际意义。除了大幅削弱被禁止存在且对俄构成真正威胁的“伊斯兰国”组织（俄美不约而同都在做这件事）之外，俄罗斯还展示了自己作为地区局势发展决定性因素的角色。得益于此，俄罗斯与中东地区所有主要国家的关系迅速热络起来。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这些事件的发生背景是，美国的中东政策越来越不连贯，同时欧洲在中东的影响力也消失殆尽。中东地区的各种进程历来在世界事务中发挥着核心作用，因此人们认为，已参与这些进程的俄罗斯正成为全球体系变革的全权参与者。这再次证明，俄罗斯恢复自身地位的目标已经实现。

不过，在俄罗斯达到自己在苏联解体后的影响力巅峰之前，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先前时期遗留的行为模式要求俄罗斯必须在大国集团中占据一席之地。但统一的世界秩序已经崩塌并让位于越来越随意且会在不同情况下变化的秩序组合。换句话说，尽管俄罗斯地位的巩固增强了它的能力，但并未助其在某种顶级国际殿堂内占据一席之地。如今这一殿堂已崩溃变形，人们已很难描述它的样貌。

即将到来阶段的特点是，本国利益至上情绪正在迅速蔓延，各国在专注于本国优先事项的同时，都在尽可能少地考虑其他一切事务。更准确地说，其他一切事务都必须以某种方式促进本国优先事项的落实。在实践中，这意味着国际事务区域化的实现。此时，直接介入某事的各国（它们通常彼此相邻）比其他国家更有兴趣、显然也更有能力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外部大国自己也因存在诸多内部难题而不堪重负，不太愿意（也没有能力）在“大棋局”、尤其是远离本国的事务中花费精力和资源。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首先，地区玩家的作用和重要性已有所增加。叙利亚的戏剧性变局快速收场，参与其中的非中东势力比以往（叙利亚内战初期）少得多。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中东政治格局的重塑全部由该地区国家亲自实施。（借助同盟武装的）伊朗、以色列和土耳其的行动预先决定了重大变化的结局。这并不代表没有外部势力介入其中，但它们很可能只是发挥了辅助性和支持作用。在以色列的例子中，情况尤其如此。

从原则上讲，俄罗斯试图以同样的方式行事，但它在两个因素的影响下丧失了行动的灵活性。一个是其他优先事务（乌克兰）导致的资源短缺，另一个是支柱性盟友（叙利亚当局）的日益失能。后者是决定性因素：恰恰是本地区主体的特殊重要性导致无人能为叙当局效力。

其次，在充满快速纷繁变化的世界里，要想长期守住已占据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及时撤出的能力（美国在21世纪没有展示过这种能力，现在的俄罗斯也未能展示），是最大限度减少损失并确保有机会在需要时带着新任务迅速返回的关键。当代世界缺少稳定和秩序，要想固守阵地极其困难，尤其是在资源有限且必须按优先顺序进行分配的情况下。

但这种策略并不适用于涉及各国直接利益领域（即地区层面）的行动。中东局势恰恰表明，战略目标的制定和对实现目标的长期坚持能够带来成效。以色列、土耳其和伊朗的行动都可归为此类。当然，总会有赢家和输家，但它们并非一成不变。身处同一地区的各国注定要在那里开展无休止的博弈，它们在这一点上与外部势力不同。后者不会反对玩一票，但在极端情况下完全可能止损退出。

叙利亚政权的崩溃对俄罗斯来说是个坏消息，因为俄罗斯在那里的军事存在显著扩大了其在中东和非洲的行动空间。不过，作为中东地区之外的国家，俄罗斯有机会离开那里（而伊朗就没有这种可能）。重新确定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地位并调整与海湾国家、以色列和土耳其的关系，是俄在下一阶段的任务。如果俄罗斯未来不得不撤出塔尔图斯海军基地，那它必须发挥自己在中东与所有人对话的外交能力，并尽可能顺利高效地完成撤离。

叙利亚的新统治者并没有威胁对俄罗斯实施报复，没人知道现实中的事情将如何发展，那些正在品尝胜利滋味的人们可能很快就将面对胜利带来的后果。

现在谈谈最主要的东西。重返世界舞台的任务已不复存在，它在2015年的行动中已经完成。要求俄罗斯投入全部力量的绝对优先事项是顺利完成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该行动不会颠覆整个世界秩序，它是国际议程中的一部分，是一个独立部分且对俄罗斯具有决定性意义。无论形势如何变化，俄罗斯都无法离开那里并置身事外。

在当今世界上，抽象的地位和威望问题价值极小，而在真正关键的问题上实现目标的能力价值极大。实现这一目标未必需要使用武力，若能借助其他工具以避免使用武力反而更好。即便是与最强大的外部玩家相比，本地玩家也明显更能影响地区局势。不仅是中东，世界其他地区的情况都是如此。